【M】几条公交线路 Part 2
753:祖伯父、粉色运动手表、奥拉星,以及两颗门牙
我不是老北京人,直到我的曾祖父为止,我的家族还在山西省大同市浑源县的一个小村子里。我的曾祖父有(过)四个孩子,长女——也就是我的姑祖母现居太原,长子(年龄小于姑祖母)现居北京——也就是本文将要提到的祖伯父,次子(1940-1964),幺子——我的祖父。
祖伯父出生于1937年,初中毕业之后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他在当兵前学习成绩就不错,当兵后仍然保持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在20岁左右的时候凭借强大的做题能力,获得了进入高校读书的机会:当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项——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我不知道我的祖伯父在想些什么,他选择了武汉大学,但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他于武汉大学分析化学专业毕业之后,竟然被分配到了北京的防化部队,而同一批去了北大的战友,最后都去了兰州:不得不令人感叹世事无常。
与此同时,我的祖父高中毕业之后,留在祖籍教书。比起我祖伯父,祖父的做题能力要逊色不少,这可能是导致家父高中学习比较差劲的原因。在第一年高考失利之后,祖父和父亲想了想,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把我父亲送到当时已经在北京昌平安家的祖伯父那里住,找个昌平的中学插班复读。
跟祖伯父居住在一起并在昌平读书的时光被家父认为是他最好的一段日子之一,不过第二次高考仍然不甚理想,家父复读了第二次,最终考到了上海的华东理工学院(现华东理工大学)无损检测专业(专科)。在那里念完三年大专之后,他抓着分配工作最后的东风迅速润到了北京,安了家,有了我。
祖伯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家父是我曾祖父的唯一一个孙子,我则是曾祖父唯一一个曾孙子。作为长辈的祖伯父很喜欢家父,他在昌平念书期间把家父当亲儿子养,每逢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我也是祖伯父最喜欢的那个小孩。
那么我们家要是向祖伯父那边走亲戚,要怎么走呢?
我们家的第一辆车是在2013年年底买下来的,而我们家向祖伯父那边走亲戚最频繁的日子恰好在这之前,也就是说其实两家走亲戚的话,我们家经常是坐公共交通过去的。
首先说一下祖伯父家的位置,这回可不能像上次那样透露的那么精确了,我这样描述:
祖伯父长女的儿子,也就是我同族的一个哥哥,在北京信息科技大学读的本科:
因为祖伯父家离这里很近,所以我那个哥在读大学期间直接不住学校了,改住我祖伯父家了。
那么究竟是哪条公交线路呢?
标题里的753嘛……
753和743一样,也已然消失了。那时我还惦念着743,第一次见到753的时候,因为编号相似,就对它尤加注意。我对第一次乘坐753从我家到祖伯父家的印象只有三个字:
好长啊……
(自2002年开线至2013年6月26日)
去程(下行):郎辛庄→青青家园→豆各庄桥→白鹿司→柏阳景园小区→五方桥西→王四营桥东→垡头小区→朝阳区大柳树→紫南家园→窑洼湖桥东→窑洼湖桥→大郊亭桥南→百子湾桥→四惠桥→四惠站→慈云寺桥→红领巾桥南→红领巾桥北→朝阳公园桥北→朝阳公园东门→大山庄→东风桥南→望京桥东→望京桥西→望和桥东→望和桥→育慧里→惠新东桥西→安慧桥东→亚运村→北辰桥西→健翔桥东→健翔桥西→志新桥西→学院桥东→成府路口南→学院路北口→静淑苑→学知园→马家沟→清河南镇→清河→清河小营桥北→四拨子→西三旗桥北→龙兴园→京昌路回龙观→京昌路回龙观北站→北郊农场桥东→龙华园→广场西门→风雅园北→回龙观小区→回龙观小区东站→北店嘉园→流星花园→马连店南口→马连店村→ 马连店(60站)
返程(上行):马连店→马连店村→马连店南口→流星花园→北店嘉园→回龙观小区东站→回龙观小区→风雅园北→广场西门→龙华园→北郊农场桥东→京昌路回龙观北站→京昌路回龙观→龙兴园→西三旗桥北→西三旗桥南→四拨子→清河小营桥南→清河→清河南镇→马家沟→学知园→静淑苑→学院路北口→成府路口南→学院桥东→志新桥西→健翔桥西→健翔桥东→北辰桥西→亚运村→安慧桥东→惠新东桥西→惠新东桥东→育慧里→望和桥→望和桥东→望京桥西→望京桥东→东风桥南→大山庄→朝阳公园东门→朝阳公园桥南→红领巾桥北→慈云寺桥→四惠桥→百子湾桥→大郊亭桥南→窑洼湖桥→窑洼湖桥东→紫南家园→朝阳区大柳树→垡头桥→王四营桥东→五方桥西→白鹿司→豆各庄桥→青青家园→郎辛庄 (59站)
按照惯例,引用互联网替我们记录下来的记忆。清河小营桥北(南)是祖伯父家附近,窑洼湖桥是我家附近。当然有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窑洼湖桥离我0-6岁的家平乐园小区不远,但经常走亲戚那段日子是我6岁以后了,所以要到窑洼湖桥坐上753的话,还需要倒一两次车,至于倒哪几趟车,就不是这里要说的了。
给大家画个图看看这中间的路究竟有多长:
众所周知,四环路是没有主路公交站的,所有的公交站都在辅路上敷设。以从郎辛庄向马连店方向的路线为例,从“窑洼湖桥”到“学院桥东”整整25站。而且这些站里绝大多数都带“桥”,这就意味着每停一个“桥”站,如果是普通的跨线桥,等一个红绿灯;如果是立交桥,不禁要承受红绿灯的存在,而且还要被立交桥导致的辅路形变折磨,就比如著名的大郊亭-四惠-慈云寺联合立交:
如果你错过了这个入口,不好意思,下次你再想进主路就要等到慈云寺桥以北了。
过了广渠路以北,东四环辅路向里收紧,直接进入了高架主路段的遮盖,我暂时找不到图,你们走过就知道了。
这是四惠桥的绕行路线,等你绕过去之后,总算能进主路啦?想太多了,没入口,主路高架没下来,继续在慈云寺桥下和朝阳路的车流对线去吧:
事实上,直到跨过红领巾桥,辅路车辆才能进入主路,不过红领巾桥是朝阳北路跨东四环,对东四环辅路车流影响不大,辅路上没有红绿灯。
那时的753还是柴油发动机的三门两段铰接车。停车时发动机空转,整个车厢的震动会比较强烈,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车子停下的时候,把脑袋靠在车玻璃上——发动机的震动会通过车玻璃传播,这时如果把下巴调整在一个合适的角度上的话,车玻璃就会驱动你的脑袋——当然也包括你的上门牙,滴滴答答地轻轻撞击你的下门牙。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这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而当车辆启动之后,车玻璃振幅会大幅降低,此时我的脑袋仍然靠着玻璃,但没了那种振动之后,会感觉整个人被放空了,牙齿有些酥麻无感。
当然,长大之后我就觉得这种感觉简直随处可见,也就不去可以体验了,直到2021年1月30日。我摔了一跤之后,两颗上门牙碎了,因为暴露了牙神经接受了根管治疗,安装人工牙冠之后,从此我的上门牙失去了感觉,而且上门牙和下门牙再也碰不上了。
这只是一种在漫长旅途中排遣无聊心情的方法,去祖伯父家旅途的无聊让我一度认为去祖伯父家本身是无聊的,直到某次事件的发生,让我一度盼着去见祖伯父:
我可能是2010年的时候开始接触的一款叫做《奥拉星》的游戏。熟悉《赛尔号》的同学可能立马会知道,如果不知道的话,我直接告诉你《奥拉星》就是一款和《赛尔号》模式很像的游戏。当时我还没有自己的个人计算机,要想打游戏的话就只能用父母的笔记本计算机,然后就很容易被父母拿捏。但《奥拉星》作为一款网络游戏显然没必要固定于一台计算机打,于是某次无聊的旅途过后,我来到了祖伯父家,看到一间屋子里有一台无人使用的台式计算机,我问祖伯父:
“我可以打游戏吗?”
祖伯父同意了,于是我光速上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家父使用了一点《强硬》的手段(指劝说祖伯父通知我要回家了),才把我从游戏中拔出来。下了号之后我才注意到,我已经连续打了两个小时。
这个数字是我父母允许一次游玩上限的12倍。
意识到在祖伯父家可以爽爽地打一轮游戏之后,我对去祖伯父家这件事的态度光速转变。我当时大致总结出来往祖伯父那边串亲戚的规律:国庆一次、春节一次。于是我对这两个假期最为期待。
我还比较清楚地记得一些游戏的细节:
当时的奥拉星的亚比(概念等同于赛尔号里的精灵)可以通过一种俗称泡澡的方式获取经验取得升级。所以说我会把我想要升级的亚比带去先“泡个澡”,泡澡需要15 min,且一天只允许跑15 min,同时在泡的亚比只能是一只;这个时候我就看着画面里我的亚比躺在火锅汤(某一个时段泡澡的游戏背景)里,然后我不知道自己这时准备做些什么。
我这个号直到我最后弄丢(真的是弄丢了)好像培养出来了两个满级亚比:爆焰吉拉(火系)和机甲勇士(机械系),有一个八十多级的木系亚比,可能叫迪奥,是融合来的。泡澡这种玩法出来的时候,我前两个已经满级了,我每次泡澡泡的都是这个迪奥,直到最后号弄丢也没泡满,不得不说真是离了个大谱。
有了这么多时间,就可以打一些需要时间较长的任务。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副本跟光和黑暗有关,大概是双生子一个光明一个黑暗,黑暗那个亚比好像叫修罗。然后故事情节里有修罗黑化之后战斗力暴涨,我、某个助手和光明那个亚比三人联手压制它。我血少,600多点HP一两轮就完蛋了,就嗯看着助手和光明跟修罗对线。助手的有个技能名叫“两极分化”,好像输出非常高,现在看来不可谓不地狱笑话。
那会儿傻,不太懂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远远好玩的游戏。我也曾经为了决出奥拉星和赛尔号究竟是谁在抄袭谁跟发小们撕过,直到现在发现这类游戏有一个算一个全在抄袭精灵宝可梦。也曾经发生过别的事情,就比如当年我的一个发小拉我入坑奥拉星,我和他又拉另一个发小入坑奥拉星,结果到最后发现:最后入坑那位刷出来了十二个满级亚比,最早入坑那位才五六个,只有我就俩。当时的我满头问号。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只打单机,网游爬(
接下来要说的是粉红色手表的事了。好像还是2010年,家母收到了一个礼物,是一块粉色的运动手表。然后家母把手表给了我戴。小孩嘛,戴手表经常戴不安稳,所以家母不让我上学时带,只让我春/秋游或者串亲戚的时候带。
打开你的手机的时钟app,界面大概是这样的:
四个主要选项,我那块手表也是如此设置的功能:时钟、秒表、倒计时和闹钟。我曾经以为这四大功能几乎每一块智能手表都有,但我错了:我这之后的好几块表都没有倒计时。不得不说我那块表除了不能记录心率之外,其实挺优秀了。
应该是2011年的春节罢,当时我戴着那块手表去了祖伯父家,打了俩小时奥拉星,这中间把手表摘了。等到吃完晚饭坐753回家的时候,家父突发奇想:
“753过惠新东桥的话,那我们坐674如何?”
(674的坑早挖好了,别催!)
我和家父一拍即合,在惠新东桥西下了车。下车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看我手腕:
我表呢?
显然是落在祖伯父家里了。但回家的路已经走了一半,折返回去也不好,于是我爸安慰了我一番:
“先这样回家吧,以后记住别再丢三落四了啊!”(事实证明并没有做到别再,这是另外的故事了)
直到次年的国庆节,我那块表才回到我的手中。
我这块粉色运动手表服役了四年,最终因为表带断裂退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后服役的手表寿命一个比一个差,都没能打破这块粉色运动手表的服役年限。
2013年,我们家买了车。我已经开始和753说再见了。
2013年6月26日,随着北京公交调图,753的路线被截断,从此东南方向的终点站改为慧忠里,我再也没坐过753了:
(自2013年6月26日至2016年10月10日)
去程(下行):马连店→马连店村→马连店南口→龙禧苑二区→北店嘉园→龙禧园三区路口西→回龙观公交场站→风雅园北→三合庄园→龙华园→北郊农场桥东→北郊农场桥→京昌路回龙观→龙兴园→西三旗桥北→西三旗桥南→四拨子→清河小营桥南→清河→清河南镇→马家沟→学知园→静淑苑→学院路北口→成府路口南→学院桥东→志新桥西→健翔桥西→健翔桥东→北辰桥西→亚运村→安慧桥东→惠新东桥西→惠新东桥北→小营西路→慧忠路东口→炎黄艺术馆→慧忠里(38站)
返程(上行):慧忠里→炎黄艺术馆→慧忠路东口→小营西路→惠新东桥北→惠新东桥西→安慧桥东→亚运村→北辰桥西→健翔桥东→健翔桥西→志新桥西→学院桥东→成府路口南→学院路北口→静淑苑→学知园→马家沟→清河南镇→清河北→清河小营桥北→四拨子→西三旗桥北→龙兴园→京昌路回龙观→北郊农场桥南→北郊农场桥东→龙华园→三合庄园→风雅园北→回龙观公交场站→龙禧园三区路口西→北店嘉园→流星花园→马连店南口→马连店村→马连店(37站)
2014年,我的粉色运动手表表带断了,从此退役。
2015年,我最后一次登录奥拉星,从此我的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2016年,753路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2018年4月,那时我最后一次见到祖伯父的面。(他现在还健在)当时我在北京第二十中学参加全国高中生应用物理竞赛的复赛。比赛结束后,因为二十中离祖伯父家很近,所以送我去那里参赛的父母叫来了祖伯父母吃了中午饭。那年我父母把祖伯父开车送回他们家楼下的时候,我看到了小时候熟悉的景象,但我已经没有任何再上楼打一盘奥拉星的欲望:
2019年,我高中毕业考入了国科大。祖伯父听说之后托我父亲告诉我,他曾经在当时的中科院研究生院讲过课。不像我这么喜欢记录历史,他对于自己的经历总是百般隐藏,85年的人生在他嘴里不过短短几句话。
2020年,疫情爆发,本来想要进行的一次串亲戚因此中断,从此再没见过面。
2021年1月30日,我失去了两颗上门牙。
2022年7月,我提出了前往化学所进行实习实践的申请,家母听说之后表示由于家里到化学所太远,我可能要在这十天的连续工作中住在我家之外的别的地方。祖伯父的家曾经作为我和家母的考虑选项,但最后还是排除在外了。
2022年7月26日,我启程飞往新加坡。接下来再见到祖伯父,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753、奥拉星、粉色运动手表和门牙,以及和祖伯父家欢乐的串亲戚时光,都逐渐从我的生活中褪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