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贺乾急匆匆披衣出门,用哒哒APP打了个车。诊所和他家都在黄阳区,距离并不远,仅仅花了十分钟,车子就停在了诊所门口。诊所位于一条略微窄小的巷子里,诊所所在的大楼也不像正常的医院一样整洁光鲜,墙面的油漆掉了几处,颜色灰一块白一块,斑驳杂乱。顶上的几层和普通居民楼一样,装着外凸的防盗窗、衣服架、鸟笼等等。不过诊所占据的一二楼倒是有些新,外墙贴满蓝色的瓷砖,门前也打扫的干净。
贺乾正打算走进诊所,门口胖胖的护士微笑着迎了上来。“先生您好,请问您和哪位医师电话预约过,我带您过去。”“预约?什么预……”贺乾拍了拍自己脑袋,骂自己呆!正常的心理咨询肯定都要预约的啊。他马上问道:“能告诉我预约的电话么?我现在预约。”“没有预约么?”护士脸色严肃起来,“那恐怕你得明天过来了。我们的诊所必须提前至少一天约好医师,可不是你想来找就来找的。”护士叉着腰挡在门口。“可是我……”一阵阵头晕让他有些说不上话,“我有些紧急,可以通融么?”“规定就是规定,小朋友你来之前就要查清楚。”“求您了。”贺乾不知哪来的执着,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就杵在那和护士干瞪眼,呼吸急促起来。
“小陶,怎么了?”门后面响起了模糊不清的男声,紧接着反光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挪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身高不高也不矮,寸发大额,身材有些魁梧,一双刺猬眼,两个鹳骨腮,架着一只合金框架眼镜,佩着蓝色口罩。他背着手走过来,歪头看着贺乾。“小弟弟,还是高中生吧?一个人跑过来。”他扯下口罩问道。陶护士恭敬地称呼他作“姚大神”,跟他说明了情况。“姚大神”点了点头,说:“那确实得请你回去了,我们这里的医师都约满了。”贺乾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一着急,气血上涌,突然感觉来了,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这下轮到“姚大神”他们着了慌。他和陶护士一左一右将贺乾搀扶进诊室坐下,喊人拿来了催吐袋接着,又给他泡了一杯红糖生姜水服下。看着瘫倒在沙发上的贺乾,“姚大神”吩咐陶护士:“今天预约我那个时段的人没来,你就把他登记进去,我先免费诊视他一下。”护士点点头出去了。“姚大神”等到贺乾脸色正常后,叫他坐在办公桌前,开始跟他聊天。
“你是来做咨询的吧。先把这个知情同意书填了。”他递给贺乾一份保密协议书,待他填完基本信息后收回,补完剩下的空。贺乾四周一望,诊室内部虽不大,两个小窗也用木板钉死了,但是通风和照明都还不错,总体显得明亮清爽。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上面有一些用马克笔画的点和圈,地图旁边还贴着些纸张和海报。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荣誉证书,有“芝辰市心理咨询师技能大赛‘五一劳动奖章’”,有“芝辰市心理卫生协会轮值主席”,还有“芝辰市教育局教研室心理健康专职教研员”,等等。“姚大神”的心理咨询师合格证书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必备执照,被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
“接下来我们来进行初次访谈。”“姚大神”放下笔,双手撑着下巴,“刚刚看你的症状,确实是饱受心理问题的困扰,迫切想解决这个问题吧。”
“嗯,网上说我这种是……是焦虑症。”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周前做的心理评测结果告诉我有焦虑症,但是我开学以来就感觉很不好了……”
“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咨询呢?”
“今天症状严重起来了,前面只是感觉烦,压抑。”
“跟父母讲过你的症状了吗?”
“没有,他们知道了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
“他们才不管我心里咋想的呢,只要我表现好让他们可以炫耀……”贺乾谈话激动起来,又喘了几下。
“冷静,小弟弟。”“姚大神”劝他,“刚身体好些,别又吐起来了。也就是说,你不愿意让你父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么?”
“也……也不是这样。”贺乾搔搔头,有些为难,“我只是觉得和他们说了反而更麻烦。”
“这样吧,先不谈父母的事情了。既然你不是遵从父母建议过来咨询的,那就是你自己调查之后选择这的?”
“不是,是我室友推荐我来的。”
“噢噢这样。你平时也会向你室友倾诉你的烦恼吧?”
“很少。”贺乾叹了口气,“我只是跟我室友比较熟而已。但我们平时吧……不能算朋友,并没有玩在一块。他性格对谁都好,又能保守秘密,大家都叫他“万事屋”,啥事都可以问他要建议。我这次也没把我具体烦心的事情告诉他,只是跟他说我有焦虑症,他就叫我来这里看看,至于我为什么焦虑,症状多严重,他倒并没有关心,也没有必要关心到那种程度就是了。”说完,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神游移。
“那你在学校自认为有没有亲密的朋友呢?”
“没有。”贺乾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学习,班里人也不带我玩,我也没怎么主动找过他们玩。”
“平时有和班里同学老师起什么冲突么?”
“没有。大家对我态度都挺无所谓的,有我事的时候找我帮帮忙,问问题;没我事的时候,我就相当于空气。”
“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朋友或者家人愿意认真倾听和考虑你的烦恼?既然你不信任父母,又没有很要好的同学。”
“其实是有的。”贺乾说话声音小了些,“我妹就是。不管我吐槽、抱怨甚至咒骂什么东西,她总是平静地倾听着,从不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和厌恶。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朝夕住一起的缘故,一旦我心情有波动,她总是最先察觉到,比我爸妈还敏锐——有的时候这样也挺讨厌的。”
“你们兄妹关系听起来还挺融洽的,这不是挺好的么?你应该把这次的心病也和她吐露一下的,毕竟多个人分担会轻松些。”
“但是这次不同。”贺乾说话又坚定起来了,“我不能跟她说。”
“为什么?”
“我能感觉到的,我最近烦躁和焦虑的状态一部分诱因就是我妹妹。我妹原本初中学业表现并不靠前,就连我爸我妈都已经给她做好靠外貌吃现成饭的职业规划了。没想到她不仅中考超常发挥,考进了我的高中,之后还稳步发力,这学期期初测试的时候,我妹已经是年段偏上的位置了。再看看我这个做兄长的,呵呵,我原来读的初中名气不高,生源质量也就那样,我按自己总结的方法学,还能够应付应付……啊,姚大……医生,谢谢。”
贺乾接过递过来的红糖水,啜饮了几口。“姚大神”注意到贺乾刚才称呼他的时候口气稍显犹豫,微笑着告诉贺乾以后就叫他“姚神”就行,其他病友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如果还喊“姚医生”就太生疏了。贺乾点了点头,放下杯子继续讲:
“结果到了高中,高手云集,简直天差地别不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显然我的学习节奏已经不适合现在的自己了,要不了多久,我说不定就……落到平均水平,考一个不上不下的大学了。我爸我妈会有怎样心理落差、亲戚朋友怎么看都暂且不论,如果我妹因此怜悯我,我还配做她哥哥?如果她知道我焦虑的一部分来源来自于她,她会怎么想?我的哥哥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我的哥哥成天用这么阴暗的眼光看我?我都不敢想象!”
贺乾右手抓着头发,晕眩症状又加剧了:“要知道,她以前可崇拜我了,每次考完试公布成绩排名我爸妈都会摸着她的头,说‘要好好学学你哥……’。都是以前的事了,唉……”
“姚神”注意到贺乾的情绪波动,赶紧安抚他,跟他聊一些别的家长里短。观察到贺乾心情似乎平复下来后,“姚神”在处诊单上熟练地写下了几行,干脆利落撕下来交给贺乾。
“经过刚才跟你的一番访谈,我觉得你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建议你进行小组形式的团体心理治疗。”他跟贺乾详细解释了团体咨询的设计机制、功能、目的、运作情况,以及作为一个组员的要求。贺乾听了之后,同意尝试明天的团体治疗。“你应该告诉你家人你现在的状况,不过如果你实在抵触,也不强求。”“姚神”将贺乾送出门口时这么说着。贺乾发现还没添加“姚神”的宏信。他打开手机,发现贺斋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今晚老规矩,我来你房间谈心,别惊动咱爸妈。”他无声划掉消息提示,手中的处诊单攥得更紧了。
“姚神”望着接贺乾的出租车拐出巷子,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他快步回到诊室,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一个小抽屉,那里只放了一个黑皮本子,他拿起本子翻到第101页,标注上日期、目标名字、目标需求、预计的解决方针。写完这几行字后他迅速把本子放回锁好,坐回皮椅,等待下一位预约客户的出现。
贺乾回到家的时候,贺斋还没从补习班回来。他系上围裙,先将淘好的米放电饭煲焖着,再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吃剩的红菇老鸭汤、红烧猪蹄、煎鱼片,倒到锅里加热后捞起来装盘,之后又做荷包蛋、炒菠菜,弄了一桌还算凑合的午饭,这时候贺斋刚好回来了,贺乾没有告诉她他出门的事,两人坐一块吃饭。两兄妹早已商量好,在父母不在家准备饭菜的日子里,一人负责做饭,另一人负责洗碗擦桌子,轮班着做。这时电视刚好切到芝辰市地方电视台,正在播放市委副书记沈春勇视察芝辰郊区的黄阳水电站,并和方万奕站长握手的画面。贺乾“咕噜”吞咽了一下,说:“听我爸说,这个姓沈的人最近也是市长的有力候选之一,是吧斋妹?”贺斋嘴里塞满了鱼肉,只是支吾着“嗯”了几声。贺乾看着他妹,突然有股冲动,放下筷子,伸手拂了下她的头。贺斋身体颤了下,但没有躲避,而是静静地望着他。贺乾觉得这双琥珀色杏眼似乎能望穿他的想法,看出他想竭力隐瞒的事情,自觉有些不安,便转头将筷子重新拿起夹菜。
傍晚,贺纲和文合贞回到家里,跟兄妹俩简短聊了几句学习的事情。钟刚指过十点,贺纲就搂着文合贞的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贺乾在自己房间里赶着作业,就在这时,房门外有人轻轻叩了几下,贺乾放下笔,起身开门。门外贺斋调皮地冲他眨眼,说声“打扰了”,就径直走进来,张开双臂倒在贺乾床上。她小声地“噢噢”叫着,就这么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把身上穿的薄面睡衣都滚皱了。贺乾无奈地说:“斋妹,咱们谈正事吧。你把我被子都扔地上了。”“谁叫你这床比我那边的软呢,躺起来爽多了。”贺斋抓着垫床的被单把玩了一会,这才坐起身,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贺乾也踩上床,跪坐着直面他妹妹。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由贺乾打破沉默:“你最近怎么了?上次偷偷溜我房间谈心才两个星期前吧?”
“这句话我原样奉还给你。”贺斋收起笑容,严肃地盯着她哥哥的眼睛,“乾哥最近一定是有心事瞒着我,总感觉你在躲着我不肯敞亮说话。说,是不是因为期初考试的事情?”
“不,你想多了。我这次考试不是还行么?班级第二,全年段前五十的排名,我又不至于会郁闷到那种程度。”
“哥你在说违心话,你看你讲话的时候眼睛乱动,不敢看着我,这都是撒谎时无意识的行为。”
“我可没有在躲避你的眼光,我在很正常地跟你讲话。”贺乾不为所动。
“好吧乾哥,我们谈个心就别这么一本正经了。实话说,我也有烦恼跟你讲……”
“是学生会的文艺晚会举办时间分歧很大对吧?”
“哥,你怎么知道?”
“我上次站窗外听到你和段长谈这事了。”
“那正好,我跟你说……”
贺乾尽力摆出放松的神情,倾听妹妹埋怨学生会工作的繁琐和低效。但是一旦话题向自己近日的烦恼靠拢时,他就打哈哈回避。不知觉间他们就谈到了十一点半,贺斋睡意渐起,又赖了一会儿才离开,关上房门的时候,她轻轻叹了口气:乾哥最近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但刚才他并没有坦白自己的心事,只是被动地听自己吐苦水。不过假使换位思考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谁叫她最近也做了不想让乾哥知道的事情呢?这时她手机振动了几声,她掏出来一看,是她的同桌张莉莉询问她明天上午是否有空去附近二元三路的茗古奶茶店喝一杯。至于邀请的目的,虽然没有明讲,贺斋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于是她决定明天和张莉莉见面时把自己的态度说明白。
第二天上午,贺斋带着挎包出门。她顺着家门口的路一直下坡,到了坡底的电器商城,奶茶店就在旁边。商城门口的广告牌是一个打扮入时的平面模特,背着身子转头做出明眸含笑的表情。贺斋经过广告牌的时候放慢脚步,打量了模特一会儿,也跟着摆首弄姿。突然从后面公交牌闪出一个人,冲过来推搡了她一下,扯下挎包就跑。贺斋差点倒地,但她马上回过神来高喊“抢劫”。没想到喊之前就有个西装高个男子同样从她后面飞奔而过,和那个犯人一起向右拐进了另一条街。贺斋赶紧跟了过去,在半途碰到拿着挎包回来的男子。“那个贼好像打开包看了一下,就把它扔到街上了。小姐你清点一下有没有被拿走的东西。”贺斋看了看包里面发现东西都在,便说:“里面装的东西不值钱,贼看不上。说回来,太感谢你了,见义勇为的大侠!”这时路边执勤的警察也跟了过来,贺斋抢着解释了一番情况,由警察登记备案。这时有一个警察惊奇地说:“先生,您不会是……”男子立刻摆手:“你认错人了。”这时围过来的人慢慢变多了,有人甚至拿起手机拍照。男子见状马上分开人群,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走了。贺斋和警察说自己有急事,便回到奶茶店,张莉莉正站在门口向外观望。
“你知道那个穿西装的是谁吗?”张莉莉惊讶地拍了拍贺斋的肩膀,“钱浩坤啊,他可是市里面的常委干部!”贺斋马上回想起之前电视里钱浩坤出场的新闻。尽管是本市最年轻的干部之一,钱常委却干出了不少政绩,最近几年的基建维护工程据说也是在他的大力推动下进度大为加快。不少市民都认为,钱浩坤是很有与沈春勇副书记竞争市长一职的资格的。
关于钱常委的话题很快就结束了·。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学习烹饪的心得后,张莉莉问道:“斋斋,你现在在学生会混的如鱼得水,肯定认识好些漂亮的学姐,也介绍我认识一下嘞。”
“要找学姐自己去找。”贺斋托着腮,扫了一眼四周,“你不是和高二的学姐混在一起上篮球课么,那么多还不够你认识的?”
“唉,可是我那个班的女生身高普遍比较矮嘞,就显我一个出头。组队打篮球的时候,我站其中一队,另外一队就说不公平,然后就玩不起来。还是欧可佳学长他们肯带着我玩,说我身高高挑,跟男生打也不占劣势。他们还跟我提到周露曦学姐,说她无论是身高和打球水平都跟我差不多,但是她那个时间段选美术课去了,我放学又要去学跳舞,时间完全错开了。呜呜,真是可惜。”
“我说,你一定要认识那么多学姐,有没有可能给人家造成困扰了?前阵子有个学姐就跟我说,你加了她宏信聊熟之后,好几次邀请她加入‘北侬’组织的活动。如果你老是抱着这种昭然若揭的动机靠近别人的话,有些人保不准就会很警惕你的。”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张莉莉不以为意,“朋友打交道不就是需要坦诚相待,好的东西互相分享么?再说了,‘北侬’又不是什么黑恶组织,没了解接触的人是不能随便定性它的,更何况你都跟我一起去过它的冬令营嘞,还这样说……”
“去过冬令营不代表我会断定这个组织没有问题。虽然他们的活动看上去都挺有‘意义’的,有专家讲座,有文艺汇演,有野外拉练,但那个氛围……怪怪的,我说不上来,感觉像是在进行什么感化仪式一样。特别是看电影的时候那么多人哭,也不是说矫情吧,就是总觉得像是在一群信众里面待着。我说你,难道就没有任何违和感么?”贺斋吸了一口黄桃甘露酸奶,咂咂嘴,觉得奶粉味道还是偏重了些。
“斋斋,唉……怎么说你好嘞。你觉得这事情好得不像真的,就不当它是真的,这不是装瞎么?营里面的人都是很好的人,或者是想要变好的人,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人生,追寻信仰,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人与人之间变得亲密些,难道不应该么?不像我家人际关系那么淡漠,都是被金钱冲昏了脑袋才会这样的……”
“停!”贺斋有些不耐烦,“你讲的这些,我在冬令营讲座上一个不落地都听过,没有必要再跟我强调一遍。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不会就是单纯想请我杯奶茶,陪你聊天消遣吧。”
“当然不是嘞。”张莉莉讪讪地笑了,“我前面说那么多铺垫的话,其实就是想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没可能吧。”贺斋马上打断她的话,“我刚才那态度你又不是没看见,怎么可能答应去做‘北侬’的会员?倒是我劝你要再三思量,‘北侬’告诉你成为会员前要经过所谓两个月的考察期,其实就是让你变相交两个月的投名费,乖乖给他们送钱!”
“无论是哪个组织都要交会费的,就几百而已,也不需要你操心嘞。”
“是么?”贺斋面无表情,抓住挎包站起来转身就走,“那么你想跟我商量的事情就讨论完了吧。谢谢你请的奶茶,改天会给你回礼的。”
“等一下,等一下嘛,斋斋。”张莉莉攀住她的胳膊,“其实还有件事有求于你。”
贺斋重新坐下,拿起酸奶继续饮用。
“其实最近隔壁班的同学拜托我说,她想要申请学校的助学金。”
“申请助学金的话,走学校流程就行了啊,写个申请,附上证明,报送每个年级的评审助理团筛选,再交给校方审核,就这么几步而已。昨天我不是把段长通知的具体步骤都通报给各个班级了么?难道他们班长没在班群发通知?”
“有的,她知道。”张莉莉从裤兜里掏出张纸展开递给贺斋,“这是那个同学的低保户证明复印件,你看看。”
贺斋刚扫到证明里的人名一栏,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认识她——这不可能。”她用手点着纸,“她怎么可能是贫困户?我天天看到她发自己吃喝玩乐的动态,几个月前是搞什么‘都市闲逛’运动,最近又去各个火锅店打卡,还时不时秀她爹妈刚给她买的衣服。她要申请助学金,不可能让她过的,她不符合条件。”
“你了解她的日常生活,但是助理团别的成员就不一定了。她跟我说,学校公示的助理团成员里只有你有她宏信好友,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这事肯定能成……”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贺斋强忍怒气,“这不就是舞弊么?”
“只有被发现了才叫舞弊嘞。”张莉莉不以为然,“只要助学金名单一出,就算有同学有异议,拿不出实际证据也没辙,网上那点东西很好隐藏的。况且就算最后被发现了,就凭你在年段的威望,没人会主动怀疑你的。”
“早知道你今天喊我出来是为了这种破事,我就不来了。”贺斋冷冷地盯着张莉莉。
“这么说,你不想帮忙?”
“是的,请多少客都不帮。”
“哦,是这样啊。”张莉莉迎着贺斋的视线反盯回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既然贺大小姐行事如此光明磊落,那么昨天那件事应该也能给大家好好说明白吧?”
“你不要给我打谜语,有话直说。”
“昨天那个女生的作业,是你扔墙角的吧?”
贺斋全身如同通电般抖了个激灵。她的神情显得惊讶而困惑,似乎认为这样的指控太过突然,简直不可理喻了。
“是你干的吧?”张莉莉又重复了一遍。
贺斋直视她的双眼。
“莉莉,开玩笑不带这样的。”
“我可没开玩笑,你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张莉莉歪嘴一笑,好像自己目睹了事情全程。“她们到处散布你和李兵文好上的事情,然后你就给了她们一点教训,我没说错吧。”
“首先,我并没有对她们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其次,即使她们如你所说在全校讲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我是无所谓的,平时跟周围人该怎么打交道就怎么打交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谣言都是会不攻自破的。我倒是觉得不可思议,你竟然会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
“不肯承认嘞。”张莉莉“啧啧”直摇头,“那到时候如果有人到处讲这件事就是你干的,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口认定就是我干的,我跟她们本来就没什么啊,那些所谓的过节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再说了,就算是有人把没有证据的事情到处乱讲,也没什么人会相信的,传播这种消息的人的形象倒是会扣分不少呢。”
“那如果是传到你哥……”
贺斋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就好像棕色的宝石突然闪光发亮,释放出这样强烈的信号:敢用“向乾哥告状”这样的话语要挟她,那要挟的人就有必要担心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了。这种压迫感让张莉莉有些害怕,于是不再说下去了。两人都沉默着,气氛变得十足尴尬,最后贺斋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把这个拿走。”贺斋从挎包里掏出一叠纸张,交给张莉莉,“前几天你要我帮你弄的社会实践证明文件都在这,足够算你三年的学时了。”
“谢谢您嘞!”张莉莉干笑了几声,接过那一叠文件,“斋斋你人这么好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组织发光发热……”
“抱歉,我平时还是很忙的,没办法兼顾那么多事情。”贺斋打断了张莉莉的话,淡淡说了句:“咱们周一学校见。”起身离开。
当贺斋回到家里时,却发现贺乾不知何时出门了。她觉得奇怪,便打了一通电话过去,然而她哥并没有接。她又打电话问爸妈,他们也不知情。原来自从兄妹俩上高中后,贺纲和文合贞两口子的事情也忙不过来,没办法事必躬亲管理子女周末的时间安排。因此贺乾和贺斋两人相互照应,周末要出门的时候都会提前告知彼此,以便对方和父母能够及时掌握自己的行踪,这已经成了惯例。而今天贺乾是偷偷去做团体辅导,便没有向贺斋打过招呼就出门了,引起她的不安也算是情理之中。至于贺乾的团体辅导情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